一看時間表,原來下午約好要見一宗新的個案,是一對夫婦 的問題。趕快打電話去取消,終于接通那丈夫的手機,他說:“我已經(jīng)從家中搬了出來,正住在旅店,一心等見到你后,才決定如何解決與我太太的事?!?/P>
沒有辦法,我只好依約。
這是一對年輕夫妻,妻子長得十分漂亮動人,打扮入時;丈夫能干有為,是個小企業(yè)家,他們結(jié)婚七年了。我說:“你們是到了七年之癢的時候吧?!?/P>
這原是一句用來打開僵局的輕松話,沒想女的抓住這句話不放,她追問著我:“真的是有七年之癢這回事嗎?我們其實只結(jié)婚了六年半,還差半年,這算不算數(shù)?”
如此認(rèn)真一分一秒計算清楚的人!我想,這回糟了,我無論說什么話,這位女士必然一字一句地跟我算賬。
果然不出所料,我問他們的問題,她一一給我糾正,這樣問得不對,這話不能這樣說,或是,你怎么問我不問他?我問她:“你是不是幼兒園的老師?”
她很奇怪地望著我,說:“不是的,我沒有學(xué)識,只能在家看孩子。你為什么這樣問我?”我說:“沒有什么,只是見你事事解釋清楚,我以為你一定慣于教幼兒園學(xué)生而已?!?/P>
她的丈夫趁機插口:“她對我說話也是一樣,每件事數(shù)來數(shù)去,把我弄得煩惱不堪……”
自從那女人來了
我問他們?yōu)槭裁匆獊硪娢?,丈夫說:他有個很得力的女職員,是他的左右手,但太太卻認(rèn)為他對這女職員太好了,怕他有婚外情,一定要他把她辭去。太太說,如果丈夫愛她,就不會因為另一個女人而令她難過。丈夫說,這與愛無關(guān),這是工作上的 需要,有才干的職員十分難找。太太說:我并不需要我的丈夫賺大錢,只要一家人多花時間在一起……
他們你一句,我一句,卻都是靠第三者來傳達(dá)對彼此的心意。無形中,他們把我放在法官的位置,斷定誰是誰非。
女的說:“他以前不是這樣的,我每次不開心,他就會來哄我,自從那女人來了,他不但不再哄我,而且還生我的氣,動不動就搬到旅店去住……”
男的說:“我實在受不了,每天她都跟我吵,我已經(jīng)盡量減少與那女職員聯(lián)絡(luò),損失了很多生意上的機會。如果這樣下去,我們不如離婚……”
女的開始流淚。
夫妻爭吵,很多人都忍不住去勸架。把兩張口變成三張口, 愈勸愈糟。我故意不說話,看他們怎樣收拾殘局。
女的哭了一回,見男的不為所動,十分生氣:“你就是用離婚來威脅我,明知道我不會駕駛,又不懂說話,逼我向你讓步……”
我支持她說:“那你真的是處于十分不利的位置,你來美洲多久了,什么原因造成你這么不利?”
原來,男的是土生華裔,英語要比廣東話流利;女的是香港移民,在美洲十多年,卻一直保持香港生活。尤其生了兩個孩子后,她天天在家看孩子,看香港錄像帶。她的丈夫是她與外面世界的唯一聯(lián)系。丈夫的精力卻大部分放在事業(yè)上,一心要做個成功的企業(yè)家。
七年的隔離
二人的世界愈離愈遠(yuǎn),看來這一段婚姻不單是七年之癢,簡直是七年之隔離;男的不停地擴展自己的世界,女的卻是從婚姻注冊所出來后,就一直沒有再進修。
我根本不敢問那丈夫是否真有外遇,我想,他沒有才怪!
不是所有婚姻問題都可以補救的,根據(jù)離婚統(tǒng)計數(shù)字,最大的離婚理由,不是婚外情,而是夫婦二人不能配合,不能再在一起生活。 但是,他們二人都說還不想分手,想改善婚姻關(guān)系。因此我要他們商量一下怎樣才能拉近互相之間的距離,兩人談了不夠三分鐘,又再翻臉,主因又是那個女職員南茜。
我問女的:“似乎你先生一日不解雇那女職員,你一日都不能安心?”她點頭同意。
男的卻說:“如果我因為依你而辭掉南茜,以后遇到生意上的困難,我終會怪你的,因為你這個要求實在無理?!?/P>
女的回答:“你沒有理由因為那女人而放棄家庭,難道她比 我更重要?”
夫婦爭吵,真是最悶人的一回事。重復(fù)又重復(fù),臺詞永遠(yuǎn)不變。最妙的是彼此都熟透對方臺詞,一切反應(yīng)都在預(yù)料中,卻又不能中斷。顯然,他們話不離南茜,而一提到南茜,二人的商談又立即死火。
我提議:“南茜真是你們的克星,你們這樣不停提到她,真是把她扯到你們二人世界來了。今天是周末,能不能把她請走,起碼兩天不提她?”
受傷的野獸
那妻子說不過丈夫,把脾氣發(fā)到我身上來:“你們就是想我不提她,豈不是叫我讓步?”
她看來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,只知掙扎,連想替她敷傷的都得被她咬一口。
我忍住氣,對她丈夫說:“這是你的任務(wù),你怎樣可以令她有個安詳?shù)闹苣?”
這位先生是個聰明人,他把太太拉到身前,情深款款對她說:“我們一起到旅店去,過一個只有我們二人的周末,孩子讓你媽媽帶去,好嗎?”
妻子首次面露笑意,但她仍不服氣地說:“我媽不喜歡我爸有太多女同事,我爸就停工不做,回家陪太太去?!?怪不得心理治療大師韋特格說,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,而是兩個各自被自己家庭洗了腦的人,重復(fù)自己在父母身上學(xué)到的事。
他們臨走時,女的仍問:“如果我心中不順氣,不能不提南茜,怎么辦?”
我笑說:“你每想起她,就依她樣子做個布娃娃,打她、咒她、用大頭針釘她都可以,就是千萬別讓她令你失去你的吸引力,否則這場仗你敗定了?!?/P>
雖然是說笑,道理也是如此。情感一事,是沒有公道可言的。